福建省全面建立林长制,守护绿水青山。图为武夷山燕子窠生态茶园全景。本报记者 游庆辉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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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9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推行林长制的意见》,明确地方各级党委和政府是推行林长制的责任主体,确保到2022年6月全面建立林长制。随后,福建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印发实施意见,要求确保到2021年年底全面建立林长制,并基本建立配套制度。去年9月,我省已全面建立省、市、县、乡、村五级林长责任体系,共设立五级林长3.3万名,并确定了各自责任区域。
在传统印象中,种树护林只是林业部门的责任。而在现实中,光靠林业部门单打独斗,管不了,也管不好。
林长制解决的正是这个问题。它以党政领导负责制为核心,让每一片森林有了责任人,让每一位地方主官有了“责任山”,构建了无形的“绿色指挥棒”。
告别“小马拉大车”
王焘宗的手机里保存着两张照片。
第一张拍摄于2016年,画面中,莆永高速感德段两侧的茶山,茶树低矮,黄土裸露,乍一看,宛若“秃头山”。第二张是今年的新图,展现的是同一片茶园的不同景观:茶树高了,树冠大了,梯壁百草丰茂,乡土阔叶树呈带状分布其间,绿意盎然。
“秃头山”蜕变为生态茶园,驱动力源自林长制的前身——山长制。
“我女儿第一次见到这片‘秃头山’时,戏称这里堪比黄土高坡,是安溪的‘西北坡’。”王焘宗是安溪县林业局现任局长。2016年,他刚刚履新安溪县感德镇镇长。画面中的茶山,就在他的辖区。
位于安溪西北山区的感德镇,是铁观音的核心产区。上世纪90年代,安溪铁观音市场开始进入黄金期。利益驱使下,毁林种茶、过度开垦、粗放管理等问题随之出现。
“为了获得更高产量,茶农普遍实行高密度种植。”感德镇岐阳村村委会主任王树林说,由于密度过高,茶树生长空间受限,茶农只好矮化栽培茶树,“结果是茶树树冠小、根系不够发达,植被覆盖率低,茶山土表裸露,引发水土流失,茶叶品质也受影响”。
2013年底通车的莆永高速穿镇而过,第一次把感德并入全省高速网络,也让“秃头山”暴露无遗。
为改变这一局面,当地请来农业林业水利专家,制定了一套生态修复方案。方法不难,无外乎退茶还林,间种阔叶树,套种草本植物,提升茶树高度,保留梯壁杂草等。但操作起来,却举步维艰。
“今天种下去,明天茶农要么偷偷拔了,要么就给你摇死了,最后种树不见树。”王焘宗说,因为责任不明晰,镇村干部推进茶山治理的动力不足。“反正是林业部门的责任,板子打不到自己身上,何苦还要去得罪人呢?”
王焘宗道出了林业管理的无奈。
“长期以来,林业部门承担着森林资源保护发展的‘全责’。”省林业局林长处处长杨细明说,林地林木资源保护、森林防灭火、松材线虫病防治、野生动植物保护等工作还未提升到由地方党政负总责。“林业部门‘小马拉大车’‘单打独斗’的结果是,管不好,也管不了。”
与此同时,林业部门长期依赖的一些行政管理手段正在弱化,不少地方的乡镇林业站人员老化、力量不足,森林公安从林业系统转隶至公安系统,林业执法队伍不够健全。
“管好森林资源,林业部门应切实担负起责任,但首要责任应当在地方党委政府。”杨细明认为,要推动责任主体转变,明确地方党政领导保护发展森林资源的目标责任。
王焘宗也是这么想的。2016年,他借鉴河长制的经验,在感德镇的35座茶山引入山长制。2018年,安溪县在全县推广这一做法。
“县长是县级山长,镇长是镇级山长,村里还有村级山长。管好了有激励,管不好要问责。”王焘宗举例说,村级山长若未尽责,将不能在下一届村两委换届选举中获得提名。板子打到了山长身上后,茶山治理立竿见影。数据显示,感德镇水土流失率从最高时的34.9%,降低到了去年的6.57%。
事实上,不仅仅是安溪,我省福安市、厦门市海沧区等地,也相继试水山长制。去年开始,山长们有了另一个统一的名字——林长。
2021年,福建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推行林长制的实施意见》,要求确保到2021年年底全面建立林长制,并基本建立配套制度,比中央要求提前半年。去年9月,3.3万名林长到岗履职。
让林长制长出“牙齿”
今年1月,省林长办公室向全省九市一区发出了一份林长制考核结果通报。通报列明了过去一年各地林长制工作得分与排名,以及对应的等次,同时附上了一份问题清单。
对林长进行量化考核,事关着党政领导干部的政绩。
“省级设立总林长,由省委书记和省长担任,设立副总林长,由省委省政府分管领导担任;市、县、乡同时设立林长和副林长;村设立林长。”杨细明说,林长制的核心是党政领导负责制,“将各级林长明确为地方党委政府主要负责同志,使保护发展森林资源的责任由林业部门提升到党委政府、落实到党政领导”。
如何让责任真正得到落实?关键在于让制度长出“牙齿”。
“我们将各地党委政府列为考核对象,考核内容共14项,考核结果分优秀、良好、合格、不合格4个等次。”杨细明说,考核结果抄送省委组织部、省效能办、省审计厅,作为各地年度工作绩效考评的重要依据,同时作为党政领导干部综合考核评价和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的重要依据。
“绿色指挥棒”下,山有人管,林有人护,责有人担,许多困扰已久的林业顽疾得以根治。
林业案件执行难题,曾让王焘宗很头疼。“对于违法占用林地等林业行政案件,林业部门查处容易,执行困难。”他说,基层林业部门一共就几条“枪”,大部分是专业技术人员。由于执法力量薄弱,许多案件裁定后难以执行,最终成为“历史遗留问题”。
林长制直击痛点。随着决策层级提高,调动各方力量变得更加容易。今年6月,在乡镇等各方力量协助下,安溪县在一个月内完成了对43个违法违规图斑的处置,并开展复绿补植。不仅如此,在林长制加持下,林业部门在面对项目违法违规占用林地问题时,也更有底气说“不”。
“绿色指挥棒”下,森林资源得到了更精细的管护。
目前,全省森林资源共划分1.9万个网格,并配齐护林员,实现全覆盖监管。与此同时,各地加强基层林业站标准化与服务能力建设,整合基层执法力量,建设森林资源监测管理系统,开发护林员巡护平台,构建全省林业无人机应用管理体系,为全省800多万公顷森林提供天空地全天候守护。
每天早上8点,43岁的游真祥便要骑上摩托车,从永安市洪田镇小磉村的家里出发,开启一天的巡护之旅。
作为永安市金盾森林资源管护有限公司的专职巡护员,他担负着4个村庄近2.5万亩山场的管护责任。游真祥随身携带的智能终端,实时记录着他的巡护轨迹。一旦发现火情或盗伐乱象,游真祥将第一时间与后台联动。
为提高护林效率,永安组建了全省首家专业化森林资源管护企业——永安市金盾森林资源管护有限公司,探索森林资源物业化管理。
“我们采取‘谁出资、谁受益’的企业化运作模式,设立10个巡防中队,划分102个管护网格,队员就是网格内的森林管家,中队长相当于小区的物业经理,业主对管护服务的满意度是绩效考核的核心指标。”公司负责人李霖说,得益于规模化、专业化的管护,永安集体林场的管护成本降低了50%,效率也变得更高,“50亩以内的一般性火情,基本能在15分钟之内赶赴现场、30分钟之内完成扑救”。
同唱护林“一台戏”
最近,龙岩市新罗区人民法院审结一起盗伐林木案。
被告人陈某华在未办理林木采伐许可证情况下,私自采伐雁石镇新竹坑头山场的30多立方米杉木,因而获刑8个月,缓刑一年,并被处罚金3000元。鉴于主动投案且认罪认罚,并自愿缴纳生态修复履约金和森林碳汇补偿金共22966.99元,陈某华获从宽处理。
“滥伐林木不仅破坏了森林资源,还造成了森林碳汇的损失。”省林业局造林处副处长杨子清说,福建正探索在涉林刑事案件中引入林业碳汇损失补偿,并将其作为被告人认罪认罚的考量情节。本月5日,由省林业局、省高级人民法院共同制定的《刑事司法林业碳汇计量方法(试行)》通过专家评审。这也就意味着,刑事案件中的林业碳汇补偿,将有全省统一的计量标准。
这是林长制下,林业与司法力量深度互动的一个缩影。
“全面推行林长制后,我们形成了党委政府主办主抓,各级各部门各负其责,人民群众积极参与的‘同唱一台戏’的良好格局。”杨细明说,全省各地纷纷探索建立了“林长+警长”“林长+法院院长”“林长+检察长”等工作机制,汇聚起了护林合力。省高级人民法院、省人民检察院、省公安厅要求,2022年全面落实省、市、县“林长+法院院长”“林长+检察长”“林长+警长”工作机制,在同级林长办设立工作联络室,目前已基本实现。福州则构建了“一林一长一警一员”模式,确保每块林地都有林长、公安民警和护林员负责管理。
社会力量也被动员了起来。
连城人沈清智如今多了一重身份——民间林长。去年9月,连城县面向社会招募民间林长,首批共选聘5名县级民间林长、54名乡镇民间林长,任期3年。“县林长办不定期向我们通报情况,我们则要履行监督职责,督促各级林长与护林员履职尽责。”沈清智说。
王焘宗则期待山河联动。
“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山头绿不绿,河湖清不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说,当前我国已全面推行林长制与河湖长制,双方应当加强联动,建立健全信息共享、信息通报等制度,推进生态环境系统治理。
眼下,我省林长制已从“全面建立”走向“全面见效”。去年,全省完成造林绿化107.43万亩,林业产业总产值突破7000亿元,林业行政案件明显下降,森林灾害得到有效控制,森林火灾持续控制在低位;松材线虫病疫情面积下降5.4个百分点,减少1个乡镇疫点。
龙岩市永定区洪山乡护林员在巡山。本报记者 游庆辉 摄
被誉为“红菇村”的大田县东风农场盂坂村成立护林队,对产菇林区采取精细管护,让山林变成“绿色银行”。图为村民在摆放采收的红菇。本报记者 游庆辉 摄
永安市金盾森林资源管护有限公司的巡护员利用无人机巡山。 黄海 摄
永安市金盾森林资源管护有限公司管护人员在巡山。 黄海 摄
2016年,莆永高速感德段两侧的茶山,黄土裸露。 王焘宗 摄
经过生态治理,如今,莆永高速感德段两侧的茶山已经绿意盎然。王焘宗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