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5月的一个深夜,漳州城郊一座寺庙的僧舍里,有几个和尚躺在席铺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本是六根清净、远离尘世之人,竟也会有内心如此焦灼躁动之时,所为何事?
“这事,你们怎么看?”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大和尚首先发话。一声问话,打破了夜的沉寂。
“不如,咱们问问陶先生。”另一个和尚接腔说。
问话的和尚叫做肖达如,答话的和尚叫做汪慰农。汪慰农所说的陶先生正是时任中共福州中心市委书记的陶铸。
深居寺庙的和尚怎么会和地方党组织的领导相熟?事情还得从一年半前说起。那是1930年冬天,陶铸受中共福建省委委派,到漳州帮助重建中共闽南特委。初到漳州,陶铸借住在南山寺旁的龙溪中学教员宿舍,经常在寺庙附近进出。肖达如由此结识了陶铸,因为两人是湖南老乡,又甚是投缘,肖达如便邀请陶铸入住寺内禅房。陶铸思量着寺院禅房比中学教员宿舍更有利于隐蔽,便欣然搬进了南山寺。从此,陶铸便以南山寺作掩护,将重建的闽南特委机关设于寺中的德星堂内。陶铸在百忙之中,常抽出时间与肖达如、汪慰农、铁轮等几位和尚促膝谈心。几位和尚都支持革命,自愿帮陶铸采买物资、打掩护。1931年冬,陶铸调任厦门中心市委组织部部长,便离开了漳州。不久后,又到福州接手福州中心市委工作。
陶铸曾到南山寺看望肖达如他们几位,告诉他们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打下了漳州,他这次回漳州就是来和中央红军联系的。时间紧迫、事务繁忙,来不及和老朋友们好好叙旧,陶铸便匆匆离开了南山寺。
以往说到党和红军,几位和尚大多是通过陶铸的描述了解到的。这次中央红军攻克漳州,进驻漳州城后,他们也目睹了红军的作风和纪律。有一回,汪慰农进城采买物品,在桥头正好遇到一名红军战士在向一位老农买水果,红军战士付钱的时候分文不少、言语礼貌。老农卖给红军战士水果后,准备到桥的另一头继续叫卖,也许是年纪大了,挑着担子走上桥时,显得有些吃力,那名红军战士赶紧跑上前去,主动帮老农挑起了担子,一直挑到了桥的另一头。红军战士的举动给汪慰农留下了深刻印象,回到寺庙后,他向肖达如等人说起了这件事,大家纷纷感叹:“这红军和那飞扬跋扈、横行霸道的国民党兵真是天壤之别啊!”
但给他们更大冲击力的,也就是让他们当晚难以入睡的事情,是白天在中山公园召开的“军民庆祝红军胜利攻克漳州”大会。这天肖达如、汪慰农等几位和尚,到城里化缘,正好碰上了这个大会。红军向群众宣传共产党和红军的主张和政策,声讨国民党政权反共反人民的罪行。还驾驶缴获来的飞机在公园上空散发宣传传单,人们鼓掌欢呼,场面异常热烈。在如此热烈的氛围中,肖达如等人也忍不住跟着鼓掌,特别是红军提出的“以民族革命战争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反对一切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号召,在他们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走!从军去!”从庆祝大会回来以后,这个念头开始占据几位和尚的大脑。可从军参战又和佛教忌杀生的戒律是相悖的,他们因此感到矛盾和难以抉择。此时,如果有一个人来帮他们下决定该多好!可深得他们信任的陶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又会到寺里。他们内心的那团火焰不断地窜动着,再也等不及了。
“你们说,咱们出家为僧、修习佛法,为的是什么?”肖达如再次发话。
“为的是普度众生啊!”汪慰农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们看看现在,日本鬼子对我们的东北、上海大肆侵犯,而蒋介石政府不仅不抗敌,还拼命打击红军、欺压百姓。眼看着国家蒙难、百姓受苦,我们苦守于这寺庙之中,谈何普度众生?”肖达如进一步说道。
“你说的没错!国难当头,咱们不能再避世了!咱们从军去吧!”和尚铁轮激动地说道。埋藏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了,这让他感到畅快无比。
“对!如今从军,为的是救国救民,与我们当初皈依佛门的本心是相同的。我相信只要心中有佛,出世入世亦无区别。报国,也是报佛。”听到铁轮的话,肖达如说道。
其他几位和尚听了,也纷纷同意。大家终于下定了从军决心。就这样,漳州南山寺肖达如、汪慰农、铁轮等七位“念佛不忘爱国,爱国不忘念佛”的和尚一个个脱掉袈裟,报名参加红军,跟随中央红军回师闽西、赣南苏区,踏上了转战南北、抛洒热血、救国救民的革命历程。